Antinomy

专写冷门。

第一章

西门小林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黄昏时刻了。窗外天光暗淡,风沙四起,天空中乌云一层一层堆叠着,隐隐散发着一股奇异诡谲的光芒。

屋子里很黑,他的手下们正在外边喝酒,喧闹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木门一阵阵儿地钻进他的耳朵,听起来有些不太真切。他睡了很久,仍然感到有些疲倦。他起身,掌上灯,豆大的火苗在屋里跳跃着,门窗紧闭,也不知哪里来的风,吹得那火苗一闪一闪的。

西门小林戴上面纱,打开门,走出屋子,外边灯火通明,马匪们坐在地上喝酒划拳玩的不亦乐乎。马猴子看见了首领,连忙放下手里的色子,站起身跑了过来。

小林看向马猴子:

“她还是不肯吗?”

马猴子一副为难的表情。

小林沉默片刻,开口道:

“带我去见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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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向晚被泡在水牢里,双手被拷着,下半身泡在水里湿透了,衣服沉甸甸的裹在身上。

已经一天一夜了,她苍白的皮肤被泡的皱巴巴的。她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,浑身冻得冰冷,可面颊却火热的像块烙铁。她感觉自己就快要支撑不住了,头脑像喝醉了酒一般的晕晕乎乎。

水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,她抬起头,那个穿黑色披风戴面纱的男人走进来,后面还跟着一个人,她认得那个马匪,好像叫“马猴子”。

“这水牢里的滋味怎么样啊?”西门小林站在高处,盯着她,语带讥讽地问道。看到祝向晚憔悴的样子,他有些心疼——他毕竟不是冷酷无情的悍匪,也改不掉怜香惜玉的本性。

祝向晚脸色苍白,一句话也不说。小林看到她这副倔强的样子心里有些来气——倘若她肯低头求饶,哪怕只是说几句好话,他也不会让她吃这些苦头。

“我忘了,你的脾气一贯如此。不过我告诉你,我这里的兄弟可不比滴翠楼的那些打手,他们干的可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,也不会怜香惜玉。我劝你识相。”


 祝向晚是个妓女,而西门小林最讨厌妓女——他忘不了自己快要渴死,奄奄一息的时候,站在楼上朝他吐瓜子皮的女人们。从此只要见到妓女,他就会剥掉她们的衣服,用皮鞭子抽打羞辱她们,看着她们哭叫哀嚎的样子哈哈大笑。 

祝向晚费力的开口了,高烧让她有些神志不清:

“乔爷于我有恩,我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。”

 小林呵呵一笑:

“什么恩情?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。你还不知道吧,你的乔爷马上就要迎娶樊雪儿了。”

 祝向晚浑身一震,愣愣地看着小林,又很快低下头,依旧不言语。

西门小林看着她道:

“你可真是块木头,既不会说好听的话讨好别人,也没什么情趣,难怪留不住你的乔爷。我听说了,那樊雪儿现在已经是滴翠楼的头牌了,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人又美若天仙,有一帮人愿意为她赎身呢。可你呢?你该怎么办?你想过吗?是继续做你的皮肉生意,直到人老珠黄被人赶出去,或是染上一身的病,凄惨地死去?”

 西门小林来回踱步,继续道:

“你如果识趣,就同我合作,等我复仇成功除掉了乔光盛,会给你一大笔银子,让你安安稳稳度日。”

小林说完,回头看祝向晚的反应,哪知道那祝向晚高烧不退加上寒冷饥饿早已晕了过去。小林叹息一声,急忙唤来守在外面的马猴子。

马猴子拿出钥匙解开手铐,把祝向晚背起来。小林指挥着马猴子,把祝向晚背进一间屋子,放在床榻上。

“你下山去找个大夫,记住——老规矩!”小林对马猴子道:

“是。”马猴子匆忙出去。

 西门小林盯着床榻上高烧昏迷,陷入沉睡的姑娘。她干枯毫无血色的双唇像是即将凋谢的花瓣,翕动着,好像在嘟囔着什么。她长得并不丑,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。碧绿的旗袍勾勒着她美好的曲线。然而这具躯体却不知道曾经承欢于多少男人的身下——一想到这儿,西门小林就抑制不住心里的厌恶。他讨厌那些卑贱的妓女。 

“向晚,向晚........秋光向晚,小阁初开宴。林叶殷红犹未遍。雨后青苔满院。
萧娘劝我金卮。殷勤更唱新词。暮去朝来即老,人生不饮何为。”小林吟诵起这首晏殊的词句,赞叹道:

“名字倒是风雅。只可惜一块好玉坠落泥潭里哇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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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向晚迷迷糊糊地睡着。她浑身发烫,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蒸笼上的包子,冒着白气儿。隐隐约约地,他感到有人在用手摸她的额头,那只手很冰凉,她像抓住救命稻草,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,那个人没有反抗。

隔了一会儿,祝向晚睡着了,西门小林轻轻抽出自己的手,从架子上拿起一条毛巾,浸泡在冷水里,拧干,轻轻叠好,敷在祝向晚的额头上。

她烧的很厉害,开始胡言乱语。西门小林有些后悔,他本想吓唬她,让她吃些苦头。哪知道她如此倔强。他只想逼她同他合作,并不想伤害她。难得她是个有情义的人,宁肯自己吃苦也不愿出卖乔光盛,这点倒让他佩服。 

祝向晚十三岁的时候被卖进了滴翠楼。她性子倔,挨了不少打。开始她还奋力反抗,很快她就不得不接受现实——自己今后只能靠出卖皮肉来养活自己了。

这种落差感是巨大的。她出生于一个商人之家,也曾经过过富庶的日子,虽谈不上锦衣玉食,却也算衣食无忧。父亲还请先生教她认字,她读过不少书,也能作文章,还练就一笔好字。后来父亲做生意遭人背叛,欠下巨债,抛下她们母子二人悬梁自尽。母亲久病体弱,受到打击也撒手人寰。债主将她卖入烟花巷抵债,从此开始了她悲惨的命运。几乎是一夜之间,她从一个小姐沦落为青楼女子。这样的遭遇让人唏嘘,只是那个年代,像她这样身不由己的人实在是太多。


马猴子很快从山下请了一位大夫。郎中被蒙着眼,带到祝向晚休息的房间。

西门小林示意手下人揭开大夫的面罩,让他替这位姑娘瞧一瞧。

郎中替祝向晚诊过脉,看向小林:

“不碍事,受了些风寒,加上情志抑郁,有些惊厥之症。开几服药服下,再修养几日即可。”

大夫说完拿出纸笔开始书写药房。小林付过诊金,吩咐手下人按照药方去城里的药房抓药。那大夫看完病又被蒙上眼按照原路送回。

  

半夜的时候,西门小林又来到祝向晚的房间里。她的烧已经退了,不再喊热,现在浑身发冷,身上盖了好几床被子。 

小林刚在床沿边坐下,马猴子就推门进来了,看到首领,喊了一声:

“狼爷。”

小林点点头。马猴子看着仍然昏睡的祝向晚,道:

“我见她出过汗浑身发冷,怕她再着凉,就拿了几床被子给她。”马猴子年纪稍长,心思细腻,会照顾人。小林让他留下了看着祝向晚。

“头儿,那乔光盛那边......”马猴子问道。

小林答道:

“暂时不着急。这两天有大风沙,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还走不了。你先让胡子过去把事情办了”

“狼爷,若是这女子最终不肯同我们合作该如何?”马猴子问道。

西门小林沉默了,片刻后朝着马猴子道:

“你先下山办事吧。”

“是。”马猴子急急忙忙下山了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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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光盛正在多伦城里一家茶馆喝茶,一个身扛黄布招牌的算命先生,打外边经过,忽然看见低头饮茶的乔光盛,连忙道:

“这不是恒聚昌的乔大掌柜吗,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?”

乔光盛有些惊讶地抬头,打量着眼前这个瘦高个子的瞎子:
“你认识我?”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江湖人物。

“我俩素未谋面,但我却知道你。”

乔光盛心存怀疑,那瞎子又紧接着道:

“我不仅知道你是恒聚昌的大掌柜的,我还知道你在为一个人烦恼。这个人与你从前的旧识颇有渊源,此次你的驼队要押送货物,你怕他来寻仇,对吗?”

乔光盛心里一惊,他早听说多伦城里有一个姓胡的算命先生,能掐会算,城里的人都道他是半仙转世,莫非正是此人?面上却不动声色,问道:

“敢问先生您是?”

“你不必知道我是谁。你只说我算的准不准?”

乔光盛道:

“准!准极了!”一边连忙请神算胡入座,“先生您请。”

 神算胡入座,乔光盛给他倒了杯茶:

“那人和我有仇,我本来以为他已经死了,没想到........”

“没想到他却逃走了。你受到他的警告,怕他会回来找你复仇对吗?”

乔光盛一拱手:

“还请先生指教” 

神算胡叹了口气:

“如果我没算错,那人家破人亡,沦落至此似乎与你有关啊。”说着看向乔光盛。

乔光盛不敢看他,低下头:

“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。”

神算胡沉默片刻:

“也罢,你我今日相遇即是有缘,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,我若能帮你度过此劫,也算是做了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”

乔光盛大喜,连忙道:

“还请先生赐教。”

那算命先生附在乔光盛耳边说了些什么,乔光盛一边听一边点头。

 

风沙渐渐弥漫起来,茶馆的幌子被吹得摇摇晃晃。小摊贩连忙拾起被风刮跑的货物,拿石头紧紧压着。

天色愈发诡异。明明是早上,明媚的阳光却笼罩在一层雾气中,显得暧昧不明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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